视域 | 大卫·华莱士:解剖城市的隐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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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作品对人性与现代性的冲突的探讨常读常新,而且在世纪初便预言了当今时代信息渠道过载、生活模式同质化等一系列城市现代性的弊病,被《纽约时报》批评家视为“对一代人都有意义的馈赠”。
(资料图片仅供参考)
原文 :《大卫·华莱士:解剖城市的隐疾》
作者 |同济大学 万晓蒙
图片 |网络
对于今天的我们来说,城市似乎已经和自然界的草木山石一般,成为了生活中习以为常的一部分,我们几乎忘记了它是人类经历数千年的发展演变方才建立的文明形态。城市里的一切都显得那么自然,鳞次栉比的高楼,行色匆匆的职员,车水马龙的街道,还有永远跟着城市节奏跳动的心脏,今天的人们已经很难设身处地地想象城市文明出现前的生活。我们理所当然地认为自己是城市的一员,我们的喜怒哀乐都沉浸其中,我们千方百计让自己去适应城市生活,适应这里的“社会”,却似乎忘记了城市的“人造”属性,忘记了城市并不完美这一事实。但是,美国作家大卫·福斯特·华莱士(David Foster Wallace)没有忘记。 他的作品扮演着城市生活之上的俯瞰者,引导读者脱离城市文化的浸泡,从不同的视角观察城市这个“人类作品”,也提醒我们,它还有许多不完善之处需要我们努力去提升。
独特的“华氏城市文学”
华莱士是“X世代”作家,生于二十世纪六十年代,成长于美国城市发展迅速、生活变化飞快的时期,这一代作家见证了科技改变生活,目睹了社会文化的更迭,因此也对城市的问题更加敏锐,在其光鲜表象里依然能保持清醒。华莱士本人出身书香门第,在数所名校学习、任教,在数学、哲学、文学等方面都有着过人的天分和成就。他的思考总是先人一步,他的作品也走在现代社会之先,剖析城市文化,反思人类本原,观其实而度其变,或深入生活,剖析城市人习以为常的弊病,或将未来拉近,讨论当前城市文化潜藏的危机,以各种方式去了解、去触碰城市的隐疾。主题的锋芒又被极繁主义的形式击破,成为散落在作品各处,需要读者去收集的拼图碎片,带来丰富而神秘的阅读体验,形成了当代文坛中独特的“华氏城市文学”。
华莱士的城市文学不写钢筋水泥、车水马龙,而聚焦于人们局促的生活状态。他笔下的人在城市中是僵硬的、紧缩的,同时也是被动的,像裹挟在龙卷风里的一根小树枝。 《斯屈西先生》中的糖果公司职员衣冠楚楚,大谈经济学公式和营销哲学,但在生活中却只会被自己最原始的欲望和想法牵着鼻子走,“脑海犹如一块超大的又平又空的白色屏幕”; 《无尽玩笑》里家境富庶的网球少年,因观众日益膨胀的娱乐需求而过度训练,拿球拍的手臂异常发育,身体“像拼接到一起的”,每天偷偷靠瘾品勉强维持训练; 《苍白之王》中的审计师托妮出生在城市底层的贫民区,在家人被害时被迫瞪着眼睛装死,从此她面对任何人的眼神都像是绝望的凝视;甚至托妮办公室里游荡的鬼魂都不例外——他生前在工厂工作,每天无数次重复检查镜面的动作,在极度厌倦中自缢身亡,他的灵魂却依然保持着检查镜面的姿势。这些人看起来忙忙碌碌,有自己的事业,但却是“空心”的人。他们不清楚自己的工作有什么意义,也不清楚自己的感受如何。这些市民创造了名为城市的日夜运转的机器,也向它献祭了自己的身心。
城市生活由人构成,许多城市文学热衷于书写复杂的人际关系。而华莱士的城市文学中,照顾好自己的内心世界远比猜测别人的想法更重要。可以说,华氏笔下的人物主要就是由内心独白构筑而成。华莱士生前有二十余年都在与抑郁情绪作斗争,他对人类内心的负面情绪有着极为敏锐的体验,并且将这些细微的内心感受移植到城市生活中的人物上,借“人”的体验来书写城市生活,尤其是城市生活中令人焦虑、厌倦、抑郁的部分。在谈及 《无尽玩笑》这部城市文化巨著时,华莱士说:“我想在这本书里写一些悲伤的事,……它和物理环境或经济状况或任何新闻里谈论的事情都不相关。它是一种内在的悲伤,是我自己和我的朋友们都在以不同的方式体验着的,一种失落感。”在《无尽玩笑》和许多其他作品中,华莱士的人物讲述着各种“美国式的悲伤”,有工作压力之下的紧迫和迷惘,有看不见未来的沮丧和焦虑,也有对枯燥生活的失望和厌倦。甚至是不自觉的、自己都无法辨识却能致命的负面感受,大多数都与快节奏、高压力的城市生活有关。这些人物不擅长煽情,也不渲染夸大内心的感受,他们的内心独白是向朋友讲述的语气,向看不见的听众讲述着最真实的“悲伤”。
“对一代人都有意义的馈赠”
然而,如果就此说华莱士的文学等同于“悲情城市”,也不尽然。人物内心情感体验的书写只是华莱士试图与读者共鸣的手段之一。华莱士钻研决定论哲学多年,认为人生来就是孤独的,为个体的特异性所困,只有观察到相似的经历时能够获得片刻的联结感与归属感,使孤独的痛苦稍有缓解。华氏的观点或许过于绝对,但对于当代城市文化来说,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的确在淡化,在城市生活的人也会不可避免地感到孤独。所以华氏的作品在用尽量多的文学形态与读者共鸣,用极繁的手法铸就一场文学技巧和文学体裁的狂欢。你读到的下一章可以是匆忙写下的采访记录,可以是粗糙的戏剧草稿,可以是透露着利欲的广告词,人物有的是名校高材生,有的是演艺明星,更多的是“城市打工人”“乡下人进城”的平民阶层,……他以各种方式书写城市生活中最寻常的经历,希望能与尽量多的读者群体产生联结,缓解读者的“孤独感”。无论什么样的读者,在阅读华氏笔下浩繁的城市生活细节时,似乎总能或多或少生出一瞬间的共鸣与感慨,这就完成了华氏与大众沟通的第一步。接下来,带着对作家的认同,我们可以再进一步,来到华氏意图引入的“俯瞰”的视角,审视他笔下虚构城市里的琐碎日常,回想我们居住的真实城市,逐渐认识到我们无意识地服从的生活模式可能还有改进的空间,也更加坚定了人类能够继续改善生存状态的信心。
华莱士一生不善与人交往,在生命的最后几年更是逃离城市,离群索居。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反感城市、愤世嫉俗。相反,他终其一生都在认真思考,在城市化已成为必然的当今,如何用文学帮助人们寻求更理想的生活。他的作品对人性与现代性的冲突的探讨常读常新,而且在世纪初便预言了当今时代信息渠道过载、生活模式同质化等一系列城市现代性的弊病,被《纽约时报》批评家视为“对一代人都有意义的馈赠”。或许在我们忙碌于城市生活的间隙,也应该停下来读一读二十年前华莱士笔下的城市故事,在孤单的长路上获得一瞬间的温暖与启迪。
文章为社会科学报“思想工坊”融媒体原创出品,原载于社会科学报第1853期第8版,未经允许禁止转载,文中内容仅代表作者观点,不代表本报立场。
本期责编:王立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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